没想到,赖秀丫这一生气走人,不但把马丁阳的食欲搞没了,
捎带着还把他的瞌睡虫也给驱逐了。睡不着的马丁阳只得恨恨地从床上起来了。一股气还在胸腔子里盘旋着,迂回不去。
宽敞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喂饱了肚皮的叮当庸倦地趴在茶几下的搁板上,舒服地午休了。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这话一点不假。叮当来家没多久,就也有了午眠的习性。
去厕所小解转来,马丁阳在客厅的大镜子前站住了。镜子里的男人,眼大眉毛浓,脸型也端正,就是个子矮小。小个子的好处也不是没有,容易被人看小,以为还年轻。马丁阳和朋友一起出去,总要被不认识的人看得与实际年龄轻些。要不是一笑在眼角牵扯些皱纹出来,马丁阳自己也感觉小,不象“奔四”的人。双掌捺住眼窝往外抹,过眼角,去了两个鬓角处,才把力道消融了。
马丁阳从镜子里望着背后墙壁上的几个字发呆。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壁毯画,画的上方,贴着一个黑色有机板做的小牌,牌上用黄色的苞米粒贴出了“闲人庄”三个字。苞米是用轻漆涂刷过,闪着光泽。书房门上是“思过斋”;马丁阳和赖秀丫的卧室门上是“静心堂”;厨房的门上则是“民乐坊”;饭厅的墙壁上是“菽香园”;厕所的上方是“快活林”;盥洗间是“响水涧”。最奇的,还是女儿马蕊房间门上的小牌,居然是“恶人谷”三个字。赖秀丫先不同意马丁阳给女儿房间门上贴这个牌子。倒是女儿自己很开明,说,“恶人谷就恶人谷。感觉挺好玩的。”门外的墙上,马丁阳则贴的是“鸠巢”两字。“我这是斑鸠的窝。”马丁阳常常这样谦卑地对来客解释,可骨子里,却是有着一份矜持的。毕竟,在这小城里能有一百四十多平米“鸠巢”的,并不多。
房间的装修很本色、朴实。米色地板砖,仿瓷涂料刷墙。家具也是目前比较普遍的红木沙发,红木茶几。同样暗红色的电视墙,电视是四十三英寸的特大型。电视机下的搁板上搁置着影碟机和许多的碟子。都是歌碟,而且大多数是女儿马蕊的。李汶、周杰伦、刘德华、张学友、黎明、孙燕姿、布兰妮.小甜甜、后街男孩、西域男孩等等。马丁阳自己也有些,主要是二胡、笛子、琵琶、古筝等民间器乐碟子和几个相声、小品类的。也有马丁阳喜欢的歌星,象田震、李琼,她们的歌他几乎全都喜欢。但她们的歌碟并不多的。
客厅是长方形,在进门处用长沙发间隔成了前后两块天地。前面长的一端,摆了长的沙发、茶几,看电视、喝茶、嗑瓜子;后面短的一端,顺窗放了一盆景,是盆栽的小叶黄杨树。树的下面,摆一椭圆的玻璃钢小茶几,两边对放了两个小的靠背藤椅。来了客人坐树下品茶、下棋、聊天,显得别有韵味。靠门一端,放着开水器,与之对应的,是靠墙的柜式大鱼缸,鱼缸带有充氧器和照明设备。缸的底层,用许多碎石粒和大块的卵石搭成了河流和小桥的景致,绿色的水草被游鱼带起的波浪激得一漾一漾的,仿佛原野上被风吹拂了的植物。大大小小,红的、黑的金鱼,就在这水中草原悠闲地游曳着。晚上开了灯,小桥、流水、绿草、风车,又是别一番情趣。鱼缸下面是个木纹色的木柜,里面放着喂鱼的饲料、鱼捞子、塑料袋什么的。
房间的装修并不高档,但许多来看了的人,第一感觉都是觉得这房子主人有文化、有档次,透着一种品味和雅致。自然,这都是那些制作简朴却考究的小牌子给衬托出来的。
窗外楼下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马丁阳走到窗边向下看。这是四楼,已是城市的最边缘。楼下就是一大片菜地。白菜、青菜、蒜苗、莴笋、豌豆尖……被横横纵纵的土埂间断并约束着各自的范畴,和更远处的麦田连接起来,青绿成一大片,煞是好看。不远处的一块菜地里,有两个女人在浇菜。一老一少。老的大约五十多岁,年轻的则只三十上下。奇怪的是,老的女人在挑粪水,而执粪档浇菜的倒是年轻些的女人。侧面看去,年轻女人还有着几分姿色。
一股粪水味,淡淡地飘进来了。嗅着这久违的气味,马丁阳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少年在山乡间肩挑背磨的历历情景。仿佛眨眼的功夫,这少年就已是了城里的文化人。一时之间,马丁阳竟有了隔世之感。
马丁阳不自觉地挺了挺胸,一种成就感油然上心。
之所以把住家的地址选择在这个城市的最边缘,并不是马丁阳要时刻记得他是来自农村的经历。他刚从农村进城的时候,常常是先租住在城郊破旧的贫民窟里。然后,熟悉了许多人和关系,就一步一步往城中心搬迁了去。但几年的城市生活下来,他才发觉,在城市的中心住,对于大人上班、孩子上学,逛商场买生活用品什么的,确实方便。然而,却太吵闹,煤气、噪音,这些污染影响太大。遂也有了真正城市人的想法,去城市的边沿地带住,清净且少些污染。
前年,他们有了在中川买房的打算后,就把考察的范围限定在城市的外围。城东和城南都濒临江边,没有发展前途,所以多年来还是贫民窟,残存着大量的小青瓦顶、篱笆墙的破旧房屋,一片乱糟糟、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