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法院大门,值勤人员问明情况,领她到民事法庭门口,说:“你先等一等。”
竹梅只好抱着孩子站在门外等,她发现这里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个个表情严肃,紧紧张张忙忙碌碌,她凭着自己的理解能力判断,这些人手里都操着生杀之权,这里的空气也和外边不同,阴森森的,有一种杀气。一个老人无精打采地蹴在墙角,衣襟参着,纽扣不全,腰间束一条烂腰带,全身缩成一团,胡子叫风吹着,一翘一翘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她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罪。她又联想到自己,莫非自己也是犯了罪的人?心里感到一阵恐慌。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腋下夹一个公文包从东边过来,开了门,把里边整理了一下,叫竹梅进去。竹梅一进去就头晕,她急忙坐在门边的一条长椅上,一会儿头脑又清醒了,她想,这也许是自己心情紧张的原因。
这时,国锐也走了进来。竹梅一看见国锐,气得把头一甩,起身坐到里边的一张单人椅上,仍旧注视着门口,她不敢看刚才进来的那个人,也不愿看见国锐。
那人约有四十岁,衣着整洁,态度和蔼,当国锐进去时,他甚至站起来和国锐握手打了招呼,然后坐在办公桌后边自己的位置上,打开卷宗,说:“我姓林,院长委托我办理你们这一案件,现在双方都按时到了,很好。”
竹梅心咚咚直跳,以至全身发抖,她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场合,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因为这是决定他们全家命运的时候,她内心十分慌恐,她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现在完全操在这个人的手中,他和国锐是串通一气的,你看国锐那安详自若的样子。但她又想,我并没有犯什么法,我是受害者,法院应当为我辩护。就是十殿阎君,他也惩罚的是坏人,伸张的是正义,我倒怕什么?她反而挺直了身子,注视着审判员的一举一动,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申述自己的理由。
竹梅怀里的孩子大声哭泣,竹梅解开衣襟,让孩子吃奶。国锐侧脸看了孩子一眼,又低下头。
审判员在记录人员进来后,拿起史国锐两个月前递呈的离婚诉状宣读了一遍,然后问竹梅:“你有申辩的理由吗?”
竹梅理直气壮地说:“那上面的话不是事实。”
审判员和国锐对视了一下,又转向竹梅,说:“你谈你的理由。”
国锐用威胁的目光觑视着竹梅,这使竹梅更加愤慨,她面向审判员申述道:“第一点,他和我结婚虽说是在旧社会,但绝不是包办。他和我哥梁豫才是同班同学,和我也在同一个学校念过书,订婚前后,他经常到我们家去,名义是找我哥,实际是找我,这是他私下给我的订情之礼。”竹梅取下手腕上戴的玉石镯子。“第二,结婚以后,他和我感情一直很好,两个孩子就是证据。去年秋天,中秋节晚上,他突然提出要和我离婚,他欺骗我说是为了工作,还说是为我着想。其实,据我所知,他当时已经有了外遇。我认为,他和我离婚完全是喜新厌旧,丧良昧心,因此,我不同意离婚。”
国锐脸色十分难看,要不是在法庭上,他可能又要大打出手。他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脸。
审判员转向史国锐说:“史局长,你对你爱人刚才说的话有什么要说明的没有?”
国锐坐直了身子,面对审判员,振振有词地说:“她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胡说。”
竹梅质问他:“我哪一点没有根据?你说!”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感情怎么能一起生活?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你说?”
“我却偏不离婚,害也要把你害到底!你要和那一位结婚,没有那么容易的事!你等着看吧!”
竹梅和国锐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审判员用手势制止了他俩的争吵,说:“好了,你们暂时不要说了,听我说几句。史局长,今天我见了你爱人,她虽是一个农村妇女,可她绝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听她说话的口气,她也不是没有文化。在你们共同生活的十年中,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据我看,这本是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要是离了婚,这对你们双方,尤其是对女方和孩子将来的生活,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困难和损失,而且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你是国家干部,你的学识、才干我非常钦佩,但你这一步棋走错了,我不能不提出来,请你考虑,现在挽回,还完全来得及。这是我对史局长要说的话。对竹梅同志,我也有几句话要说。你丈夫在外地工作,你在家既要种地,又要抚养孩子,这的确很辛苦。现在这孩子还不到一岁,根据这种情况,现在不能判决。你回去以后,再做些工作,我相信史局长是能回心转意的。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双方还有什么意见?”
记录员停下手中的笔,室内静默了片刻,审判员对竹梅说:“那你就先回去吧。史局长请再留一会儿。”
竹梅出了法院门,拐弯向东。现在,她心里踏实些了。她觉得这才是党和人民的好干部。她又面对苍天,小声说:“苍天啊苍天,求你做主,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让国锐回心转意。”
快出县城的时候,她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