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梅一个多月不能下炕,她的一切都由小刚照料。小刚不能到学校去,他早晚守在母亲身边,这有什么办法呢?小刚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妈妈。要是没有妈妈,他也就不想活了。可他由不得总要朝坏处想。他反复考虑的结果是,要是妈妈万一不在了,他也就去死,但那实在是不堪设想的,他不敢朝哪一步想,但却不由自己。
“妈妈,你要活!你辛辛苦苦把我拉扯这么大,你能忍心丢下我吗?妈妈,你想一想……你要忍耐。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伺候你,让你什么都不干,光让你享福……妈,你一定要活!”小刚爬在炕上,一次又一次对竹梅开导,叫她不要往绝路上想。说着说着,母子俩都伤心得哭起来。
竹梅那天寻死的景况把小刚吓坏了,他怕他妈再寻无常,吓得不敢长时间离开他母亲。为了照料母亲,他到学校向班主任老师请假,罗老师同情小刚的遭遇,给他准了假。
在生活上,小刚尽心尽意伺候他妈。生产队食堂开饭的铃声一响,他就提一个瓦罐去食堂领饭。食堂管理员也是看于顺虎的眼色行事,小刚每次进食堂,都要看他的脸,受他的辱骂和挖苦。
“啊呀,地里干活的人还没下工,你就先来了。你吃饭倒积极!”
“提个这么大的罐,能吃完么?”
“先靠后站,干活的人舀了再给你舀。”
“解放前剥削人,现在还要叫人伺候!”
要是去得晚了,他又说:“来这么迟,早弄啥呢?”炊事员和干部常把好饭给他们留在最后,小刚要是碰上人家正吃好饭,他们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说:“来得太迟,没饭了。给两个馍,舀点滚水(面汤)回去。”
听着这些侮辱人的话,小刚气得咬牙,但他不还一句,头低着,不朝任何人脸上看,把怒火默默地压在心底,进家门时,把眼泪擦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把饭罐放在炕上,拿来碗勺,先给他妈稠稠舀一碗,调上盐,端到他妈跟前,说:“妈,坐起趁热吃。”等他妈接住碗,他才给自己舀。饭后,他把饭具洗干净,放在原处。他爱整洁,任何东西从不乱放。竹梅解了手,他把便盆刷洗干净,不让房子有难闻的气味。天气很冷,又接连下了几场雪。为了不让他妈受冻,他总是把他妈睡的那一块儿烧得烫热,让他妈睡着舒服。天气好的时候,他经常去铁路边扫些煤屑,用煤屑煨炕耐热。出门时,他害怕他妈再寻无常,把剪刀、菜刀、镰刀、绳子等都藏起来。
小刚的一举一动,竹梅都看在眼里,她懊悔自己寻死的举动,觉得太愚蠢、太可憎。要是当时小刚迟来一步,她就没救了。自己一死,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受这份罪了,可留下小刚没有人管,就可怜死了。自己多么自私啊#糊从此回心转意,不再干那种傻事了。
一天开早饭的时候,食堂铃声响过,小刚等了一会儿才去领饭,他怕去早了又要挨骂。
走到半路,看许多人拿着空盆空罐往回走。听人说食堂的法程变了,从今日起,社员统一到食堂吃饭,不准把饭往家里端。小刚只好折回来,把情况告诉竹梅。竹梅说:“你去食堂吃吧,吃了能端就给我端一碗来,不让端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小刚说。他想:“就是我不吃,也不能叫妈挨饿。”他拿碗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特别多,大人小孩都来了,角角落落挤得满满的。听说县上的干部也来了,在北房饭厅里。
大家都等着吃饭,饭却一时熟不了,炊事员忙得满头大汗,管理员急得跑出跑进。伙房两口特号大锅饭煮得满满的,可炉膛火太小,面条泡在锅里熟不了。没有鼓风机,烧的全是硬柴,烧火的婆娘把一爿爿硬柴往炉膛里扔,掌勺的急得打转身,不时上到锅台上翻搅,鞋底的泥土沾在锅台上,顺手用抹布揩掉,旁边站的人看着直瘮牙,说:“这哪里是给人做饭,是给猪馇食呢么。”炊事员本是一片好心,想趁今天县上干部在场,好好亮一手,做一顿细臊子面,不料人太多,锅太大,面条煮成了一锅糊嘟。至于穿鞋上锅台,那已经习以为常,因为锅太深,不蹲在锅台上就难以操作,只不过眼不见为净罢了。就是见了也还得吃,不吃没有别的办法。
社员干了一上午活,有的饿得等不住了,在院子发牢骚,食堂管理员张世民一再解释:“今日是特殊情况,大家忍耐一点,保证叫大家吃饱吃好。”
正在这时,于顺虎披着大衣,低着头,虎背蛇腰进了食堂大院。社员对这位干部十分敬畏,一看见他,争吵声、发牢骚声、喧哗声立即停止,全常亨然。
他让大家原地蹲下,趁未开饭说几句话,男女老少都乖乖蹲下了。他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更显得高人一等。他故意干咳一声,用低沉缓慢的语调,装得神秘兮兮的说:“社员们,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从今天开始,食堂吃饭就不定量了,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为原则,只是一点,不能往家里拿。听到开饭铃声一响,就拿碗筷进食堂。出外干活的社员,出门就把碗筷带上,到了饭时,离哪个食堂近,就进那个食堂吃饭。没有人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