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退了出来,在大门口偷偷地看。时间太慢了,那个该死的人怎么还不出来,真是活见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小刚的意象中,可能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和文书说话的那个人才出了办公室。小刚抓紧时间赶快进去,把那包茶叶放在办公桌上,按预先想好的话说:“这点茶叶是我婆送给你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文书没再说什么,也没动那纸包,只是盯着小刚看。小刚反倒一点也不害怕,他从怀里掏出证件,放在文书面前。
文书掏出身上的一串钥匙,开了办公桌的锁,拿出户口迁移证,照着接收证和大队介绍信上的地址姓名,在空白处一一填写。
小刚眼看着文书的一举一动,一种既喜悦又紧张的滋味在他心中蔓延,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连文书脸上的粒粒麻子也十分可爱了。他屛住呼吸,害怕一出大气,文书又变了主意,搁笔不写了。继而,他又觉得这一切都非常虚幻,不知道这是干什么。他问自己:“这都是真的吗?”
在小刚的感觉中,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文书才填写完毕,从抽屉取出陀螺似的印章,在印泥盒里墩了墩,又翻过来看了看,在填写好的公文纸上的某个部位用力按了一下,又在另一处按了一下,然后顺着一条线将公文纸裁下来,交给小刚,把那包茶叶也交给小刚,说:“我不要这,你拿回去。”
小刚把茶叶往桌上一放,就跑出办公室,跑出管理区的大门。他觉得自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眼前一片光明,过去的一切忧虑恐惧都一扫而空了。
户口迁移证办好了,最大的困难解决了,全家人欢欣鼓舞,外婆也显得精神了,舅舅、妗子、方方哥、善正都从县城回来,为竹梅和小刚送行。
当天中午,竹梅带小刚到史家庄去,把需要带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不能带的家具全送给了相好的邻居。当时人都在挨饿,只想吃的东西,对家具什么都不稀罕,何况都是破旧的东西,只不过留个纪念罢了。
远邻近舍的人听说竹梅要带孩子到陕西去,特来给她送行。这个受人欺负的寡妇一下子变成了人人羡慕的贵妇人。有人嘱咐她到陕西后给他们来信,要是能行,他们也去。目光中带着一种恳求。面对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乡亲父老,竹梅十分难受,为了安慰他们,她都一一应承了。
那些原来跟随于顺虎整过竹梅的干部也装出一副笑脸问:“你真的要走了?”竹梅善意地回答:“是的。不走没有活路呀!”她表情平静、自然,使那些人反觉得愧疚。
竹梅的阿家特意到玉石镇来看她的孙子,从怀里掏出五元钱给竹梅,说:“这几个钱你拿着路上做盘缠。”竹梅含泪接住了。竹梅记得,曾有一个晚上,小刚饿得不能入睡,竹梅没有办法,只得拿碗到她阿家跟前,乞求说:“小刚今晚饿得睡不着,你有吃的给娃一点。”阿家说:“没啊,啥吃的都没有啊!”其实,竹梅知道阿公从县城捎来半袋炒面,是阿家舍不得给。邻居四婶看竹梅拿着空碗站在阶前实在可怜,就说竹梅阿家:“嫂子,把你的炒面给上娃一点,你心里不难受吗?我的心都快要烂了。”竹梅阿家还是说:“没有,我真的没有。”竹梅只好拿着空碗回去。这已经过去的事情,竹梅再不记了。阿家能来看娃,说明心里还有小刚。阿家临走时,竹梅衷心祝愿她保重身体,她走这条路也实在是出于无奈。
要启程的先一天,小刚也很忙。他要帮妈妈收拾行李,还要向他的朋友们告别。他先来到三蛋家,三蛋冬天上树剥榆树皮,树枝折断从树上跌下来,左腿摔断,在炕上躺着。小刚拉住三蛋的手,含泪说:“三蛋哥,我明天就要走了。到了陕西,我一定给你来信。要是你饿得实在没法儿,就到陕西来找我。”三蛋激动地连连点头。小刚又说:“三蛋哥,我永远忘不了你的救命恩情。那天下午,要不是你开门叫我跑脱,我就非叫人打死不可。”三蛋拉住小刚的手,不想让他走。
临出门时,三蛋哭了,小刚也哭了。小刚说:“三蛋哥,再见了。你记得那一年,我挖野菜,在你头上砸了一铲子。我那时不懂事,也太坏,你不要记在心上。”
“你去了一定要给我写信!”
“一定。”
“谁不写不是人。”三蛋伸出小拇指和小刚勾一下。
小刚又到和他一块放过牛的顺成家,把他那把心爱的小刀给了顺成留作纪念。顺成说第二天要去火车站送他。小刚说:“明天九点坐火车,你可要去早点。”顺成说:“那现在就一块走。”小刚答应了。天黑时,他俩一块儿到了玉石镇。
这天晚上,外婆家人很多。外婆特意请了邻居王老头捆行李。小刚的舅舅、妗子、表哥、表弟都在。为了不耽误上车,晚上,行李捆好以后,方方、小刚和顺成把捆好的行李运到火车站候车室,他们在候车室看行李。
前半夜,小刚激动得睡不着,对表哥和顺成说:“你们放心睡,我看行李,我不瞌睡。”
方方和顺成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小刚头枕行李,眼望天花板,回想过去的事情,一时高兴,一时伤心。他最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