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零年十一月十二日,天津。
码头上一片繁忙。做苦力的扛着货物来回往返,等人的翘着脚,举着牌子张望着,旅馆客栈的伙计不厌其烦地询问着刚下船的旅客是否需要休息。小贩们推着小车,担着扁担,叫卖着天津麻花、面茶、栗子、崩豆。
就在此时,响鞭声响起。人们急忙四散躲避。
只见,头先四名军士,手持响鞭开道,后面跟着一人,手拿铜锣,边敲边喊“总督府出行,闲人回避咯”。一行五十余人,抬着一定轿子,浩浩荡荡开往码头。
待进得码头,轿夫落轿,打轿子里走出一年过四旬的中年人。那人也不着官府,一身书生打扮,双目顾盼,自有一番儒雅神采。
旁的百姓好奇,忍不住与那些军士攀谈起来。
“军爷,这是哪位大人?”
那军士眼睛一撇,道:“睁开你的狗眼瞧好了,这位爷是咱们李中堂的女婿,张佩纶张先生。”
“原来是张先生。那这张先生跑这码头是来做嘛的?”
军士呲牙一乐,道:“小子,告诉你,今儿咱张爷可是来接一位重要人物,知道接谁不?”那人一拨楞脑袋,军士继续道:“何绍明何爷知道不?就是那位跑洋鬼子地头闹翻了天,回头还得让洋鬼子给他赔礼道歉的何爷,今儿就是来接他老人家。”
这人点头称谢,琢磨了半天,也没闹明白什么时候出了位何爷闹到洋鬼子地头儿上去了。他不明白,其他人可有明白的。三老四少这么一传话,码头上可就闹开了。
“二哥,知道何绍明何爷么?我告诉你,这位爷可不简单,人家……”
“嘿,说你呢,你瞎瞅什么呢?来来来,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
……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码头上便传开了,知道何绍明的一挑大拇指,道一声‘好汉子,咱得去瞧瞧’,不知道架不住热闹,也跟着往码头上挤。晌午工夫,本是清冷的时候,可此时整个码头却人满为患,大家伙儿都在这儿等着瞧瞧这何绍明是不是真有三只眼。
“让开让开让开!”一阵铜锣开道,打码头外边儿又来了一拨人马。
有眼尖的百姓这么一瞅,诶哟不得了,中间那位白面无须手拿黄卷轴的,明显是从宫里出来传旨的太监。人群呼啦啦分作两旁,这伙人也进了码头。还没等众人合拢,外边儿又来了一票人马。这帮人少,但十几个人,人人胯下骑着战马,满脸风尘却掩不住彪悍之色。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帮子人是打口外来的。
且不说围观百姓如何议论,单说这三拨人马碰到一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闹不清对方是什么来头。
还是那些口外的汉子爽利,当下一人跳下战马,鞭子一指,道:“咱们是吉林将军署长顺长大帅手下的哈尔哈,前来接咱们长大帅的姑爷,敢问你们是?”
那中年人淡淡笑笑,拱了拱手,道:“在下张佩纶,舔为李中堂帐下幕僚,有礼了。在下是受中堂指示,前来迎接何绍明何大人。”
那小太监似是第一次出宫办事,神色有些紧张,道:“杂家领了圣谕,是来给何大人宣旨的。”
三拨人这么一道名号,来头都不小。哈尔哈那是长顺手下,满洲贵胄;张佩纶那是当朝第一督抚李鸿章的女婿,权势了得;而这位公公手上拿着圣谕,领的是皇命。而且,大家伙都是为这何绍明来的,是以,一众人等倒也友善,随意攀谈起来。
盏茶的工夫,汽笛声由远及近,海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皇后号的身影。又过了一会儿,轮船及近,停靠在了码头上。下了铁锚,放了梯子,这船上的旅客就准备往下走了。
三拨人彼此看看,有些拿不准主意,到底该谁先上。
张佩纶琢磨了一下,拱手笑道:“二位,咱们都是为何大人来的。我看这样,哈将军算是何大人家里人,这何大人一别经年,家人理应先去迎接;在下呢,是总督府的客卿,对何大人早已仰慕,算作半个朋友,就第二个去迎接;公公您呢,算是皇命,分量最重,就压后阵。大家看如何?”
哈尔哈与那公公一琢磨,也说的过去,便点头应了。哈尔哈耐不得急,招呼一众亲兵,便迎了上去。
“将军,您瞧,那二鬼子怎么长的有点儿像大帅的姑爷。嘿,这打扮,还真他娘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亲兵指着梯子方向说道。
哈尔哈定睛一看,一身白色洋装,右手拎一大皮箱,左手夹了帽子。往上看,一头短发,脸……哈尔哈揉了揉眼睛,一敲那亲兵脑袋:“犊子玩意,啥眼神儿?那就是姑爷,兔崽子还不跟我去接!”随即,带着十来个亲兵迎了上去。
“诶哟,姑爷,您总算回来了。大帅这些日子恨不得一天念叨您一百遍。”
何绍明正在这儿整队呢,七八十号人想在这码头上聚齐了,得等一会儿的工夫。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对自己说话,回头一看,一身戎装,军人打扮,而且还有些眼熟。
“你是……”
“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