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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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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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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那人抢上几步,问道:“你会做饭吗?”

    他想:“做饭有什么难的!”立即答道:“会。”可他不理解,这是怎么了?

    “公安厅张处长给我打电话,叫我尽量照顾你。我姓龚,你知道就行了,什么都不要对人说。明天你就去炊事班。”说完,那人转身走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四辆卡车沿着昨天走过的弯弯曲曲的沙路,又开进了长城国营农场。刚喝过糊糊的右派分子脸上有了点活气,站在帐篷外眼巴巴地瞅着这几辆卡车,心里泛起一点生的希望。

    的确不错,卡车上载着煤、笼具、稻草帘子等,还有一捆捆的铁丝。车一停稳,看守人员命令外边站着的右派分子上去卸车。卸完之后,看守所的龚主任又吩咐他们拿?头铁锨之类,坐卡车到附近的白沙河拉了两汽车冰。冬天这里吃水太困难了。这两个差事把这十几个人累坏了。龚主任让炊事班管理员给他们每人发了两个馒头,他们又意外地高兴。

    史国锐进了炊事班,这使别人非常羡慕。

    天擦黑时,看守人员啃起了牛排,右派分子的几锅糊糊也烧好了。开饭的哨音一响,个人拿自己的碗筷到食堂门前排队就餐。一人一碗糊糊两个馍,排在前边的有人喝了两碗,觉得自己太有运气了。一天到晚,算吃了一顿像样的饭。饭后又回帐篷,有人边走边抬头望天上的星宿,想知道这里的星宿和家乡的一样不一样。

    帐篷里,舖草也比先一天晚上厚了一些,能够睡下去了。有人早早拉开被子,已经躺在被窝里,回想着离家以来的各种经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有的考虑着在这不知期限的劳教中怎样好好表现自己,争取早日返回;有的在小声谈话,互诉委屈;也有的在斟酌怎样用委婉的言辞把自己的情况写信告诉给急切等待音信的家人。因为场里规定,给家里写信,一定要写自己能吃饱睡暖,劳动轻松,领导关心,生活丰富多彩。信写好后,贴上邮票,但不能封缄,交场干部审阅后统一发出。

    国锐刷洗完灶具,回到帐篷时,大伙儿都睡下了。就因为他得了这个美差,有人以为他是异类,已经对他有所提防。他一进去,小声说话马上停止了。在这种环境,人都变得谨慎、胆小又小心眼。国锐没有打扰别人,悄悄拉开被子,钻进被筒。

    他旁边的王枫坐在被窝里抽烟,一看见他进来,以为是看守查铺,急忙把烟掐灭了。国锐看见,心如针扎:“连王枫对我都有看法了!”他一坐下,王枫就说:“我想给你把被子拉开,又怕你被子下有什么贵重东西,没敢动。”

    国锐长叹一声,说:“好我的王兄,我能有什么贵重东西。”说话时,国锐心里十分难受。从先一天,国锐就发现别人带的被褥比自己的厚实,唯有自己的被褥既薄又旧,腿伸进去,冷得像冰。别人都带着新棉衣棉鞋,许多人还有皮衣和呢大衣,而自己的棉衣棉裤都是穿了几年的,棉帽棉鞋自己都没有。别人看样子把所有御寒用品都带来了,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多么寒碜。幸亏自己体质好,要不,先一个晚上自己都难熬。国锐坐在被筒里,低头沉思,想起他离开陆云时,为了带他的呢大衣,张灵芝与他争吵,他忍不住潸然落泪。

    王枫又点着一支烟,同时递给国锐一支,替国锐点着,两人坐着默默地抽烟,火星在暗中一闪一闪。帐篷外,仍旧狂风怒吼。

    王枫捏捏国锐的被子,有些担心,说:“老弟,你太刻薄自己了,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人在急难关头要先顾自己。把你冻死,老婆孩子还不是人家的?”一句话正说到国锐疼处,他心里更难受了。王枫又说:“你马虎,难道你老婆也不替你想想?”国锐更是无言以对。

    一支烟抽完了,被筒里多少有了点温气,王枫脱下自己的棉衣,盖在国锐被子上,说:“睡吧,别胡思乱想了。”国锐躺在被筒里,用自己的棉衣蒙住头,他呼出的气增加了一点被窝里的热量,他感到舒服一点了。外边风刮得天摇地撼,因为今晚草垫铺得厚,比昨晚好受多了。不一会儿,王枫就打起了鼾声,可国锐睡不着,想起以往的一些事情,心里更加难受。

    他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针正指向零点。帐篷外的风仍紧一阵慢一阵的吼着,犹如千军万马在荒原上奔驰。帐篷里,有人在呓语,有人在梦中哭泣。他裹了裹被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回到了自己家门口,从门缝往里一看,张灵芝坐在床上,低着头在考虑什么。他不顾一切地推门进去,刚到床前,张灵芝抬头一看是他,就骂得狗血喷头:“你回来干什么?我男人已经死了!”一句话说得他扎心,他大声说:“谁说你男人死了?我不是回来了么?”张灵芝恶狠狠地说:“你往外走!你不是我男人。”说着拿起剪刀要捅他,涛涛吓得大声哭喊,抱祝蝴妈的胳膊。张灵芝甩开涛涛,下床朝他扑过来,他回头就跑。在陆云街道上,他踌躇徘徊,无家可归。大雪纷飞,他浑身打颤,伤心得哭起来……

    王枫听见国锐的哭声,推了他一把。国锐醒来,全身缩成一团,梦魂还在陆云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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