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锐其实没有死。他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两下,立即感到一种钻心的剧疼,眼看着鲜血流出,断定必死无疑。这时,他却有点后悔,两手打颤,再无力划第三下,刀片也扔掉了,双手紧紧地攥着两把沙土,咬紧牙关,直挺挺地躺着等死——死啊,你快点降临,让我少受点疼痛……
没想到他仅割断了几条细血管,食道、气管虽然损伤,但没有切入里层,只觉得伤口剧疼难忍,但死神迟迟不见降临,他只是疼得不断呻吟。
副场长冯国庆去上厕所,隐约听见有“哎呀,哎呀”的喘息声,他循声来到史国锐的“避风港湾”,一看情状,大吃一惊,满脸血糊糊的认不清是谁,下意识的从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他妈的,这是干什么?”
冯国庆回去叫了几个人,把史国锐抬到医务室。医务室工作的也多是被管教的右派分子,其中有原兰州大学校长陈时伟。兔死狐悲,同病相怜,赶快给史国锐敷了些消炎药,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史国锐在医务室躺了六七天,服了些抗生素、维生素之类的药物,灶上的厨师也稍微对他照顾了一点,每次舀饭多添半勺。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伤口就长住了。算他白受了一次疼痛。
这样一来,史国锐的名声传遍了长城国营农场——别人求生不得,他却自寻短见!在消息闭塞的劳教人员中便成了特大新闻,到处传播。可是,关于她自杀的原因,除了王枫,再无人知晓。王枫怕他再干这种傻事,有一次在无人处对他开导了一番。
“为一个臭女人自杀,值得吗?你真不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王枫第一句话就毫不客气地对他斥责。
“你不知道,我当时气得实在无法可想。我不只是生她的气,主要还是生我自己的气,我干了一桩非常糊涂的事情,叫人悔之不及!”
“谁一辈子不走错路不干错事?在这种事上,走错路的人就更多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再不要自己折磨自己。世界上的路都可以返回,只有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人只能在以后的道路中矫正自己,弥补以前的过失,使以后的路走的更稳当一些。不必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国锐长叹一声,无意中捡起一粒石子,抛出去,说:“不,我觉得我完了。”
“不能那么悲观#涵也不能断定自己的将来,绝处逢生是常有的事。现在问题是我们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或许你可以。我是走不出去,我也不想出去。”
“你的前妻现在还在吗?”
“在。日子也很难过。”
“她改嫁了没有?”
“没有。她独身养活着孩子,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详细情况我不了解。”
“既然没有改嫁,这说明人家对你还是有感情。要不,早就改嫁了。”
国锐“嘿”地一声冷笑,说“我让她伤透了心,她能对我有什么感情?”
“不,说不定还在等你。”
“哈哈,等我?要说等,就是等着看我的笑声。”
“不会的。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从你的谈话中,我知道她是一个有良心有骨气的女人。”
国锐猛一振作:“看样子你比我还了解她。”
“也许是。人常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也许是这样。”
“因此我对你说,要振作精神,坚强地活下去。将来回去以后,向人家赔个不是,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干了一件昧良心的事情,用自己的真情把妻子赎回来,再好好干你的工作,还不是浑浑全全一家人!管她张灵芝去嫁给谁。”
史国锐没有表示看法,但他承认王枫的话有一定道理。就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结局。
在往回走的路上,史国锐叹息说:“没想到我受了一次爱情的欺骗。”
“不,是你欺骗了爱情。”王枫说。
史国锐问王枫:“那你说,爱情究竟是什么?”
王枫幽默地一笑,说:“你是知识渊博的大学生,怎么向我一个小小的初中生讨教这么深奥的问题?这是哲学家和心理学家所研究的课题,我怎敢擅发议论?”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王枫又说:“要我说,我的确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就我个人的体会说,爱情,就是说,在你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根据你自己的条件,可以尽量找你称心如意的爱人——我说的‘尽量’也不是绝对的,因为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可是一旦结了婚,特别是已经有了子女,就不能再朝三暮四了。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能爱得完吗?爱情是严肃的事情,也是一辈子的事情,是多方面因素的组合,不仅仅是人的外貌。可是有的人把美色看得高于一切,一遇见美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最后却连一个也没有。是的,感情是爱情的基础,夫妻有感情,才能在一起过日子。但是感情也有它的不稳定因素,感情应该受道德支配才能稳固,没有道德的感情是朝秦暮楚的感情,折腾到最后,必然吃亏。同时,爱情又是双方面的,既要考虑自己,又要考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