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梁鸿恩从门外进来了,哭丧着脸,一副狼狈相,后边跟一个生人。田桂英大吃一惊。原来梁鸿恩走到甘、陕交界处叫土匪打劫了,骡子路费全被抢走,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坐在路边哭泣。一个打柴的老者遇见,将他送了回来。田桂英万分感谢这位好心的老者,留在家中住了些日子,给了些礼物、路费让他回家。她又另外备了路费,并请了一位护送的人跟随,梁鸿恩骑着牲口,走大路绕道平凉才回到陕西家中。进门揭开铺地方砖一看,他所藏的一罐银子不翼而飞,全不见了。一问大儿子豫田,才知他在渭阳县城买了房院,剩下的赌博抽了大烟。梁鸿恩在路上偶感风寒,加上这一气,一病不起,三五天就去世了。
噩耗传到甘肃,豫田请后妈田桂英带弟妹回陕西治丧,并建议将水磨房院卖掉,一家人全回陕西落脚。可田桂英没有回陕西,她二十四岁守寡,靠一盘水磨支撑一家人生活,细水长流省吃俭用直到解放。
竹梅面对眼前骨瘦如柴的母亲,像面对一块可以依靠的坚固磐石,她感到心底实在。
田桂英接着说:“竹梅,我的娃,挨饿才刚开头,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哩!这地方非饿死一茬人不行。你看这火色!”
竹梅心里越发沉重,说:“妈,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这地方我看你呆不下去了。”田桂英用试探的口气说,“要不,你回咱陕西老家去。”
“去找我大哥?”竹梅恍然大悟,但她又有些担心。大哥豫田和她是一父两母,比她大十多岁,从她记事以来,还是她父亲去世时,她大哥来过甘肃一次,以后多年没有来往,现在去,人家认不认她?
“妈,我回去,要是我大哥不认我呢?”
“他认也好,不认也好,这你不要害怕。”母亲胸有成竹地说,“那里还有咱同族的人,你住一半个月是能行的。你到那里,只不过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你的大事还要你自己做主。”
一听说“大事”,竹梅知道母亲的意思是叫她再找对象。一提找对象,竹梅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她的心简直撕成了几块。
“妈,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嫁人。”竹梅一口否决。
“竹梅,妈知道你的心。可你想想,不找人,你在你大哥家能立住脚就好,要是立不住脚呢?”母亲拉住竹梅的手劝道,“现在是饿死人的年头,我的娃,你不能太固执。”
面对现实,在这生死攸关的两难之际,竹梅犹豫了。她面向小刚:“小刚,你说,妈该怎么办?”
小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田桂英又发话了,她说:“小刚,我的乖娃,你给你妈点个头。你妈走这一步路,全是为你啊!”
小刚没有点头,他直接表示了,他说:“妈,我听你的。”
一听这话,竹梅哭了,小刚也哭了。
多少年后,小刚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母亲的崇敬和感激之情。
当天下午,竹梅去了县城,见了哥哥和嫂子,把母亲和她的想法说了。哥、嫂完全同意,并给了竹梅二十五元路费。豫才说:“你先一个人去,到下边安置好了,再来接小刚。要是下边生活好,让妈和你嫂子也回陕西去。”
第二天早晨,竹梅坐上了东去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