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那样的静,又是那样的冷……
竹梅一个人坐在房子里,守着一盏孤灯,内心很难平静。她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瞅着灯焰,默默出神,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向周围的四壁……
这房子已经很旧了,顶棚和墙壁叫烟熏得发黑,房顶吊着的一串串煤烟絮子,随着流动的冷气在幽灵般的飘动。墙角柜底下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也许是老鼠在作怪。几样破旧的家具和自己家中的相差无几,只是炕上的铺盖还比较厚软,因为这地方出产棉花。炕也烧得热,炕上两床被子,只暖了一床,另一床叠放在炕角。院门房门已经关好,本来竹梅可以睡了,但她不想睡,她心里装着许多事,白天没时间考虑,现在可以静静地想一想……
竹梅在大哥家住了四天,大哥对她很热情,并给她出主意想办法,而大嫂和侄女对她有些生分,人前问寒问暖,劝她吃喝,背过身就嘴噘脸吊,气很不顺。竹梅是个细心人,也不爱看人的眼势。她觉得住在大哥家有许多不便,天天从食堂领饭吃,一人一份,虽够吃,但也不宽裕,增加她一个人,人家就得少吃一点。大哥、侄女和女婿天天都在地里干活,不吃饱不行。睡也不方便,上下左右房子倒不少,却大都分给了贫下中农,大哥只占着三间,大哥大嫂、侄女女婿各占一间,还有一间做厨房,她和大哥大嫂挤在一个炕上,也不方便。从她本人来说,虽说是投亲,其实是逃难,来时也没有带多少礼物,自觉气短,就不好再住下去了。
离周家寨七八里远有个村子,叫颉家堡,在周家寨西北方向,那里地平,土质也好,全是水地,社员生活比周家寨宽裕一些。村上有个光棍名叫颉牛,年近四十,略识几个字,当着生产队保管员,家中无老无小,只他一人。他东邻家的一个女子出嫁在周家寨,名叫颉梅。这颉梅耳勤嘴快,待人热情,爱多揽事。她得知竹梅的消息后,先打听了竹梅的底细,再和颉牛那边通了气,方来这边介绍。那女人两片薄嘴皮能说会道,在那边说竹梅人样好,知情达理,手脚勤快,家里活儿样样精通,提上灯笼也难找到这么好的对象,要不是挨饿,请都请不到咱地方来。在这边又说:“我那牛哥既能说又能写,还会拨会算,为人老诚厚道,你一去就是掌柜的。方圆几十里,哪再有这么好的茬口。我说了不算,你去一看,你俩见面一谈就知道了。万一壶打不成还有白铁在呢么,你大家说是不是?”
竹梅的侄女首先插言:“姑,你可千万别错过这个好机会。咱这村子旱地多,水地少,苦焦。”
竹梅的大哥盘腿坐在炕头只咕嘟嘟吸水烟,不搭一言,他老伴用胳膊肘将他一推:“你给个声唦,她姑等你一句话呢!”
豫田鼻孔冒出两股青烟,脸转向竹梅:“竹梅,这是你自己的大事,要你个人拿主意。”
竹梅不好意思,脸一红,低声说:“大哥,你在这里人熟知底,还是你定夺吧。”
竹梅大嫂又一再向老伴递眼色,豫田才说:“那你就去看一看吧,不行就回来。”
“大嫂,你说呢?”竹梅面对她大嫂,想听一听她大嫂的意见。
“我跟你大哥的意思一样,你先去看,能行就定了。不要瓜地拣瓜,拣得眼花,拣来拣去,拣了个生瓜,叫人家笑话。”这话说得不雅,在座的人都笑了,竹梅更难为情。
颉梅把竹梅领到颉家堡,先安置在她娘家,自己过去告诉她牛哥,叫他赶快换一身新衣服,把胡子刮一剐,房子院落整理整理。
她牛哥一时手忙脚乱,新衣服也不济手。颉梅只好把她亲哥洗过一水的一身罩衣拿过来让她牛哥套在旧棉衣上。一切凑合停当,颉梅过来请竹梅。
竹梅一进院门,院子挺宽敞,旧房有四间,都是瓦房。颉牛个头不高,身体壮实,说话瓮声瓮气,有点结巴。竹梅的口音他听不太懂,有些话只是乱应承,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吃了水蜜桃一般。
颉梅把竹梅领到中间正屋,骑着门槛朝外喊:“牛哥!”
颉牛磨磨蹭蹭进到房子。颉梅对着二人寒暄了几句,自己就借故抽身。
颉牛不说话,蹲在地上,靠住桌腿,只拿眼睛瞅竹梅。竹梅穿一件浅蓝色大襟棉袄,下穿一件薄棉裤,外套一件黑单裤,绷得紧紧的,显得单薄身细,剪发头,瘦脸,棱骨分明,模样端庄。颉牛瞅了半天,心里说:“这模样咱村上还没有。”
竹梅叫他愁得不好意思,只好把头转过去,看炕角墙上的一张年画。那画大概有六七年了,画上的**脸笑得像个活菩萨,右手举得高高的,对**城楼下向他喊万岁的人民群众致意,五颜六色的气球在天空飘飞。竹梅想起刚解放时她家里也有这样一幅年画,回想那时的情景却有一种隔世之感,再体味眼前的景况,真叫人觉得有些虚幻。眼前这幅画由于年深日久,画面已叫烟熏得焦黄。
颉梅端茶进来,把青瓷壶放在桌上,摆了两只茶盅,说:“牛哥,有椅子你不坐,蹲在地上多不好看。”就出去了。
颉牛倒了一盅茶,端到竹梅眼前,说:“你喝茶。”
竹梅双